周三天还没亮，杨宇辰到地方接了一个老者出来，光头，身上穿着百衲衣，身材消瘦，浑浊的眼神如同会看穿人的灵魂，岁月的痕迹让他的脸如同刀削斧凿一般。枯瘦修长的手指，不断的拨动着一串菩提子，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扶着老人。

“老师傅会晕车，你开车慢一点。”中年男人交代着杨宇辰。

一路平安到达，王艺茹早早就买了两个凳子配着坐垫，请老人坐着。对老人很是尊重，老人拿出一个布袋子，让齐阳用手抓了里面的米，然后又把米拿去用水泡着。杨宇辰在一旁也看不懂。

齐阳被推进了手术室，老人就坐在外面的等待区，不断的拨动着手里的念珠。其他等待的家属，都很好奇老者的身份。有好事的人上来搭讪，也被中年男子拒绝了。老人不说话，只是微闭着双目，转动手中的念珠，嘴里念念有词。

王艺茹回到了病房，手术室外留下了老人，杨宇辰和王娟。

“这老人是做什么的呀？”

“王姐请的老神仙，出了六万六。”

“他来做什么呀？”

“他来念经，保齐阳平安的。”

“念一天经，就得六万六啊？这钱也太好赚了吧？”杨宇辰突然觉得自己的十万太亏。

“人家是有福报的，不要乱说。这个老人很难请的。”

信仰这种事情，杨宇辰不好再乱讲了。已经有信佛的家属，跪在了老人身边，开始一起念诵经文。

中年男人拉他们起来，一直在制止，“你们要一起请菩萨是可以的，但是你们不要跪，医院会撵人的。”

“王姐发了宏愿，愿意以自己十年寿命，渡齐阳的这次劫数，今天请来的老神仙，就是做这个事情的。”王娟在杨宇辰耳边小声说。

“我发大宏愿，愿世间疾苦于我一身。我发大宏愿，愿恶徒行善好报不断。我发大宏愿，愿人性之善念必以实现。我发大宏愿，愿立三千世界于极乐。”杨宇辰终于听明白了，老者嘴巴里念叨的词。

齐阳的手术要做很久，杨宇辰找了个借口要抽烟就离开了，王娟会一直守着。他悠哉悠闲回到病房，却看到王艺茹躺在病床上。

呵呵，儿子在做手术，她倒来这里偷懒了？杨宇辰嘲笑了一下，拿杯子倒水喝。

正要出去的时候，听到王艺茹叫他。

“给我也倒杯水。”声音哑哑的，似乎刚哭过。

杨宇辰接了水送过去，看到王艺茹拿着那个泡米的杯子，里面的水已经没有了。王艺茹递过来杯子。原来是这个水？

杨宇辰把接好的水倒进去，王艺茹又一口喝掉了。

“如果再给你十万，你把这个水喝了？帮我儿子渡劫呢？”

杨宇辰听了犹豫了一下。他不信这些，但是有钱赚了可以的啊。

“可以啊。”说着他就去拿王艺茹手里的杯子。

王艺茹躲开了，脸上嗤笑了一下。“杨宇辰，你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为了赚钱。不择手段。”

王艺茹从床上撑起来身体，坐了起来，头发有些乱了，早上画好的精致妆容，也被泪水冲毁了。她的眼神里只有冷冷的藐视，嘴角带着冷笑，歪向一边，抬头斜看着杨宇辰，然后冷哼一声，又看向手里的水杯。一双经过长期保养的玉手，修剪整齐的指甲上做着精美的美甲，一个硕大祖母绿宝石的戒指熠熠生辉。

“当初你明知我出轨，非但不点破，还找各种理由和我要钱。我当年年轻，还觉得愧疚，给你钱息事宁人。结果呢？原来你才是骗子。我们离婚后，你还到处说我骗了你几十万。你好会演戏，就像对齐阳一样。你根本不爱齐阳，你爱的是钱。”王艺茹没看他，但是说的话却像一把尖刀，割开了过去的真相。

杨宇辰被王艺茹眼里的那种带着恨意的藐视看的心惊，同时还有一种恼羞成怒的羞愧。他那点肮脏的心思被点破了。

每个人心底都住着一个恶魔。它是人性中最邪恶，又最真实的一面。杨宇辰就是想赚钱，只有银行卡里的数字不断累积，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幻想着拥有亿万财富，坐享山珍海味，拥有香车美女，尽享荣华富贵。

但是他又是个没有太大本事的人，不甘于平凡，又不耻去偷鸡摸狗。他的发财就落在的女人身上。

王艺茹无力的倒回床上。她的心酸没有人可以诉说，更不是杨宇辰这样的人能够去理解的。她用她自己的方式爱着齐阳。

她孤身拼搏到现在，当初榜的有钱人都成了她的跳板。她很爱齐阳，但是她又不懂去养孩子，她买最好的东西给孩子，但是孩子一哭她就烦。

王艺茹和杨宇辰刚好相反，她有钱，愿意花钱。但是不愿意花时间。

杨宇辰离开了病房。在医院里毫无目的的游荡着。医院修的都很漂亮。如果不是偶尔看到一些穿着病号服的人，甚至会觉得这里是哪里公园的一角。

找个角落抽够了烟，他又调整了自己的心态。王艺茹知道又怎么样，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但是现在她依然需要自己。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

想到小宇，看时间又到中午了，他打算给小宇打个电话。两边都不能放弃。电话打过去，小宇却没有接。他想着出去吃个快餐再说吧。

医院传染病科里面，今天早上小宇突然出现高热，头痛，恶心，呕吐的情况。医生检查后说他全身中毒症状。

柳清怡吓坏了，小宇身上的疹子已经消了，甚至开始出现了蜕皮的现象。现在病情却开始反复。

医生也觉得很奇怪。一般这种并发症只会在第一周发生。小宇现在已经是第二周了。他开始萎靡、嗜睡。柳清怡慌的只能小声哭泣，一切听医生的安排。

经过检查，是他的颈部淋巴结发炎肿大的太严重引起的。相应的治疗后，小宇有了改善。柳清怡一直拉着小宇的手，儿子虚弱的笑笑。烧还没有退。柳清怡拼命的把眼泪压回去眼眶，但是鼻子的酸涩却忍不住。

小宇三年级的时候，也因为扁桃体化脓引起高热住过院。那一次有杨宇辰忙前忙后，把小宇照顾的很好，当时医生就告诉过柳清怡，孩子的扁桃体要特别注意。

两个人照顾孩子和一个人照顾孩子真的不一样。当时柳清怡刚刚经过阑尾炎手术，已经对于杨宇辰完全死心。就是看到他当时把小宇照顾的很好，才又慢慢的放下了离婚的决心。

小宇这一次不再吵闹着要爸爸。就像杨绛先生说的那样。“人总要咽下一些委屈，然后一字不提的擦干眼泪继续往前走，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原来的样子。”

“后来我们才知道脾气好的，都在受气；善解人意的，都在体谅；会照顾人的，都没人照顾；会哭会闹的人，有糖吃；那些懂事的人，反而没人心疼。"

杨宇辰电话打来的时候，柳清怡直接按掉了。就算接了电话，对小宇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又不可能过来照顾小宇。反而让小宇更难过。

“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小宇身边。那么以后漫长的岁月，也就不需要你的参与了。”

柳清怡把这句话写在了自己记账本的封面上。杨姐看到了，她偷偷把小宇的事情告诉刘彬了，他回了一句，知道了。

小宇一直在出汗，柳清怡用一盆温水给他擦着身子，刘彬走了进来。医院门口买的大果篮，胳肢窝下面夹着一束红玫瑰花，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病房里。有些发福的身体，因为刚才走的急了有些喘。明明是冬天额头却全是汗。

“小宇怎么样了？”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还在发烧。”柳清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给他擦吧。”

“哦，不用，不用，这个真不用。”

柳清怡却盯着刘彬手里的玫瑰花不知所措，红玫瑰红的灿烂灼目。

“下面花店只有这个花看着新鲜点。”刘彬一边说一边递出了花。柳清怡愣了一下没伸手，这是一束还没有拆包装的花，每一朵都还用棉纸单独包裹着，一个方形的花头里，露出点点艳红。杨姐却接过了花。

小宇还在昏睡，病房里一瞬间安静的出奇。窗台上一盆玉露安静的享受着这冬日暖阳。

“你吃中午饭了吗？”刘彬问。

柳清怡这才想起，自己从早晨到现在，就吃了一块饼干。

“要吃什么？我给你买。”刘彬继续问。

柳清怡却继续呆愣着不说话。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刘彬向柳清怡靠过来，脸上神情紧张。

柳清怡迅速的调整了自己的心情。那些多余的情绪都要收藏好，她向后退了一步。

“没事，可能没吃东西有点低血糖。”

人在最希望有人关心的时候，被人关心了，就像瞌睡有人递了枕头，下雨有人送来了伞。怪不得人在失恋的时候会更容易接受下一段恋情。

但是她是柳清怡，那个从小一个人长大，一个人谋划未来的人，刘彬不在她计划的未来里，甚至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因素。

“杨姐，有糖吗？”

“给你巧克力。”刘彬却适时的递上了巧克力。甚至是德芙的黑巧克力，柳清怡最爱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