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8

被生活老师搀着走到了校门，爸妈已等了有一会功夫。大家站在跑操的位置读书，天蒙蒙亮。

坐上车之后感觉得救了。清晨的潮阳，街道有些冷清，信号灯也是。

06:34

就近赶到了急诊。医生姐姐温柔地询问情况。然后上楼抽血。楼梯间破旧，医院新楼的工地。冬天的晨风很凉，却并不刺骨。

回到急诊的病床，医生试着按我的腹部，手法明显比医务室专业很多。找到疼痛点后，他有了初步判断：“可能是阑尾炎。”

我都惊了。首先印象中阑尾炎不应该是饭后跑步才会的吗。而这种事最后发生在高二跑回宿舍抢着洗澡——高三没有必要，也一直记着某位同学“饭后不能跑步”的忠告。其次惊的是医生也太强了，不过是按压几下就出了结果，后续证明判断也准确。

好吧……其实有好多下。因为一按就痛，本能想要反抗，肌肉紧张没法给出正确的反馈，加上已经痛了半天，感觉也逐渐模糊起来，给医生的诊断增加了难度。

心想着速战速决吧，于是很快听从建议，决定要手术。吃药无法根除，指不定哪天还会复发，比如说在高考考场。当然这是庆幸的后话。

后来在病历本上看到“请外科会诊”，觉得是很高级又神圣的五个字。

坐在临时借来的轮椅上，在B超室门口等值班医生赶来，期间又吐了几次，已经吐不出来什么了，液体其味极苦。接着扫CT，拍了X光，主要就对带字母的这三项印象深刻。上到病房门口，又能自己走几步。忘了是在急诊或病房里打的一针，镇痛效果很好。

12:00

正午，换上单薄的患者服，卧在病房外的床上，冷得只会发抖。医院的被子是没有温度的。

从没体验过以这种角度观察世界。天花板开始往后移动，从住院部转到手术楼，接受着旁人的凝视，一如我平常注视着特殊的人群。进了电梯，还没从独特的视角缓过来。医院的电梯上升得很快，一身淡紫色是负责控制电梯的阿姨。手术室外边不是电视剧里的模样。墙面是色调不太明亮的斑驳，长了地衣，让人怀疑转角就到了早上抽血室的楼梯间。

我和爸妈都有点紧张。医生之间开始互相打趣了。“你今天挺雅。”麻醉师姐姐傲娇回应，“什么今天，每天都好看的。”

这是最打动我的一点。医生们，在活跃气氛。

进去后是一条长廊，和想象中也不同。里头有很多教室一样的大房间。手术就在其中的一个进行。

主治医生见我问话麻醉师，就要我也学医。我说，我倒想学心理学呢。他又要我不能太节俭，袜子破了，得换。还是好冷。冰冻的空气冰冷的液体冰凉的夹板，全都颤动不停。好像有点怕“醒来”这件事，虽然只是有点。平时睡觉是安稳的，一旦躺在手术台上全麻醉，就不得不思考起“醒来之后”的问题了。

医生说麻醉师也是饶平的，又提到她有个亲戚和我在一个学校，同是高三。“好像是13班。”

我说，脑袋好像变得麻麻的。她告诉我，没事你睡吧。

手术很成功，醒来时已经是傍晚。爸妈说手术那会不是特别紧张，出来之后发现血压很低，才有些不安。

微创手术，在腹部开了三个小口，用胶布贴好，外边还有纱布保护，所以接下来主要是防止感染。听说以前的手术是要缝伤口的，周卫星老师就是要经历拆线的那种。

晚上麻醉药效过了以后，疼痛感慢慢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掏出耳机听mp3里的《evermore》。现在听这张专辑依然能够回到冬天。手机寄存在班主任那里，因为走得急当然没有拿。是隔天周六，晶晶帮我打包复习资料，一块让我爸送过来的。

每天都要输好几瓶液，右手背输久了甚至变肿了。护士姐姐先是告诉我可以用土豆片消肿，后来许是看有些严重，直接帮我拿了硫酸镁敷上。印象中奥硝唑氯化钠和氨基酸这两样东西输进去会比较疼，在冬天更不算好受。最开心的是葡萄糖。

一开始不能喝水吃饭，后来可以进点流食。每天闻着爸妈叫的酸菜鱼和炒饭，暗想好了之后一定要点很多很多顿饭团。回家每天搜得最多的就是“阑尾手术后能吃XX吗”。

二老轮流住酒店，医院陪我过夜。我就轮流跟他们单独交换感情经历，谈及各自的初恋等等。这在以前从未有，不过是遮遮掩掩，尽可能地保持封闭状态。只有突然想要放开讲了之后才发现，历史真的总是相似的。

照顾病人可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病人大多沉浸在自己的不适里，更多时候共情是不在线的，只会一味埋怨护理人照顾不周，不能及时察觉到自己的痛苦或需求。

说到这，就要再补充两句：除了不能把医生当神，还要认识到护士也只是普通人。他们都有情感，也无法做到完美。

然后再悄悄说一句：

医务工作者永远的神。

同学问为啥突然消失，被关心的幸福感从生日延续过来了。每天晚上跟走读的思培交换情报，互道晚安；焕燃和阿姨、医院看我；和准备乐考的锶妍语音攻击……身处校外也不觉孤独。

能下床活动了之后，就跑到阳台。方方正正又很高的男生宿舍楼自然显眼，一下子学校的定位就完成了。

换个方向还能看到初中部

晨光和绿意都让人感觉到生命力

复习资料里地理试卷刚好多了一份一样的，和我妈一块完成了。（是的，她是地理老师。）因为太过无聊，没想到林间萤火的第一篇推文「夏日终曲」来得那么快。

12.:00

出院。

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饭团

相思树开花有春夏的错觉

回到家那天晚上看了一个小时B站的搞笑视频。很难憋笑，一边又担心把伤口笑裂开。平时觉得很无聊的东西，竟能在特定时间产生无脑的快乐。对于利用时间不是无脑的，所以这份快乐谈得上珍贵。

在家接着休息了六天，几乎每天都有妈妈准备的小米粥。加了胡萝卜、南瓜以及猪肉，味道绝对不输饭店9块钱一碗的小米素粥。

学习生活的节奏一下子被打断，却好像是有意要让我停下来思考些什么。

之后就赶回学校备考月底的期末了。

后来有三个月的时间没有办法回到操场上像以前一样，戴着耳机跑步，跑到体育课下课。（春节的时候没忍住，极其休闲地骑了十公里车。）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我暂时丢失的最大快乐，是运动。要说其他影响，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三个不大的疤痕。看不到的，则是极少再犯过胃病，以及形式特别的一场成人礼。

前几天做了心脏射频消融术，只隔了一天就出院了，颠覆了我对心脏手术的认知。对于十八岁送我的这两场手术，是颇为感慨。

这次，医生问我，读的什么专业呀。

我很开心能够给他们这样的答案。

“你学这个啊。那以后，也许能成为同行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