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墨脱军魂中

时间:2017-6-4来源:本站原创作者:佚名

  墨脱地处喜马拉雅山脉南麓,其西、北、东三面被喜马拉雅山和岗日贡布山阻隔,南面毗邻印度非法占领的中国藏南地区,即所谓“阿鲁纳恰尔邦”。穿越墨脱境内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和帕龙藏布峡谷难以逾越,故此地素有“高原孤岛”之称。

  年,嘎隆拉隧道打通以前,与墨脱有关的事情,基本都得靠徒步去做。然而,千百年来通往墨脱的路,却是一条人脚马掌踩踏、雪水乱石冲刷出来的崎岖山路。从公路的终点米林县派镇出发,到墨脱部队驻地,全长华里,人徒步往返一趟需要6天,约60个小时。既要翻越海拔米的多雄拉雪山,又要穿越海拔几百米的原始森林,还要跨过40多条急流飞瀑,攀爬20多处悬崖绝壁和被称为“生死墨脱路”的“老虎嘴”。沿途没有村庄、没有人烟。

  多雄拉人称“鬼门关”,每年只有6月至9月能通行3个月。即使在能通行的3个月内,人畜也必须赶在午饭前翻越多雄拉。许多官兵为此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年6月4日,深夜11时30分。一份由张国华、谭冠三签署的加急电令发到某团:“……限你部×日××时前赶到墨脱××地区集结待命。”我军首批进入墨脱的部队次日启程时,多雄拉依旧被冰雪封锁。副指导员伍忠伦正患着重感冒,作为收容组长,他走在全连最后。就在翻越多雄拉时,随着海拔一米一米增加,他的脚步一步一步放慢,快到山口,他掉队了。次日,后续连队在多雄拉山口发现了伍忠伦的遗体。他头朝墨脱方向,十指抠进冰雪,身后是一条数百米长爬行留下的雪道。那年,他27岁。巍巍多雄拉,镌刻的是英烈名字,而有关他的身世,包括他有无后人,已无人知晓。据《林芝军分区军事志》记载,他是牺牲在进入墨脱路上的第一位共和国军人。

  年5月,多雄拉一反常态提前2个月开山。部队背运给养的工作也提前展开。正在休假的某连副连长张洪万,被部队召回。那天,张洪万带队翻越多雄拉。没等这支背运给养的队伍爬到半山,一股藏北寒流和印度洋暖流在多雄拉相遇,一场暴风雪瞬间封盖了多雄拉。有20多次闯关经验的张洪万率队同暴风雪搏斗近3小时,好不容易才把背运给养的队伍带过了多雄拉,突然,他发现随队进墨脱的6个新兵不见了。张洪万又向风雪弥漫的多雄拉爬去,他鸣枪收拢了6位在风雪中喊叫的新兵,正准备将他们带过山口,雪崩来了。“向右,快跑!”张洪万面对滚滚而下的雪崩,用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指挥不知所措的6个新兵脱离了危险,而他自己却被呼啸而下的雪崩吞没了。张洪万的遗体被挖出来时,他军装口袋里揣着一张照片:张洪万和妻子在逗刚满百天的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儿子虽然见过父亲,但连“爸爸”都没有叫过一声,爸爸就永远地离开了他。40年了,儿子也没有机会进入墨脱给牺牲的父亲敬上一炷香。

  从张洪万牺牲后,林芝军分区就颁发了一条硬性规定:到墨脱的新兵,要等到初夏多雄拉雪融化之后才进去;退伍的老兵,必须在10月中旬大雪封山之前出来。负责新兵进墨脱,带老兵出墨脱的人被大家称为“勇士”,而这些勇士有的成了烈士!年6月10日,西藏军区驻墨脱某营一连副排长廖文强带战士邹永安、吴德宪、税国成、索姆扎西,在护送公路测量队技术员和生物研究员进墨脱时,翻越多雄拉遭遇雪崩,4个兵见到这样的风,下意识地迅快手拉着手,防止被冲散。这4个兵加上廖文强,加起来至少也有公斤重。结果他们还是没能遏止住这种无可抗拒的力量,一同被卷进了千年不融的冰湖,鲜活的生命定格成了冰湖里的冰雕,事后战友们只在冰湖中找到了5具遗体。后来,求助人员见到他们时,五双手拉着,五张脸犹如浇铸了一层玻璃,似从冰雕匠人手中刚刚打造出来的。处理遗体的工作人员很为难,他们相携着,难以剥离开,只好用温水朝那手上慢慢滴。想强行把他们分开是很难的。大家只好一边流着泪,一边用刀子豁开,口里说:没办法呀,兄弟!

  翻过多雄拉,进入汗密亚热带密林,这里就是有名的蚂蟥山。我在墨脱蹲点时,一个老兵告诉我,有一次他带着一条狗经过这里,狗竟被蚂蟥活活叮死,仅狗鼻子里就拽出23条蚂蟥。有的战士经过这里,背心被蚂蟥叮成网状。我进墨脱时,经过一片蚂蟥区,虽然穿了高腰胶鞋,打绑腿,蚂蟥仍能通过缝隙钻进肉里。

  过了蚂蟥区,爬进必经之地——“老虎嘴”,从那里能平安通过的人,事后的感受都有惊人的一致:那里有股血腥味儿!要经过那样的险道,即便有经验的马帮,也不时发生被“老虎”吞进去再吐到滔滔河水中的悲剧。部队进驻墨脱的当年,至少有一个排的兵力被这只凶狠的“老虎”吞了进去。至于骡马,那就不计其数了。

  这里是进入墨脱的又一道险关,人工在绝壁上开凿出的豁口就像一只猛虎张开的大嘴。原先道路是从河谷而过,每年夏天,雪水泛滥,泥石流滚滚,道路经常背阻断。人走在这段路上,必须身贴石壁,手攀崖层,一步步挪动。这段多米长的险路,曾使上百匹骡马葬身谷底。

  墨脱路上,更难对付的还有毒蚊、毒蜂、毒蛇和山洪泥石流。有一年,西藏军区文工团到墨脱慰问演出,路途上,两名女演员不幸被毒蚊叮咬,全身红肿感染,抢救无效,竟被夺去生命。来自河北的战士焦大银晚上过阿尼桥时,遭到3条眼镜王蛇袭击,当场被咬死。

  进出墨脱的路险,墨脱巡逻的道路更险。进入墨脱的路,因为走的人多,加上各级不断组织力量维修,还算是一条路。官兵巡逻的路线,因为走的人少,路线又远,加上墨脱雨水多,植被生长快,塌方、泥石流等自然灾害频发等原因,根本没有路,每次巡逻都要一边开路一边前行。巡逻路比进出墨脱的路更险更远。巡逻路的直线距离大都不超过40公里,但都在海拔从米到0米跌宕起伏,路程将近公里。官兵巡逻几乎是垂直于地理等高线上下,一边是汹涌的雅鲁藏布江、一边是望掉帽子也望不到顶的绝壁,官兵每次巡逻都像猿猴一样爬行,短的爬3天,多数10来天,长的15天。

  年9月18日,墨脱某连官兵巡逻墨脱某山口时,金珠藏布江的一股支流挡住了去路。奋勇探路的战士姚琳被江水卷走,战友们抓住的仅仅是那个绿色未褪的背包。那年他18岁。战友为他办了两件后事:将他出巡前写好的《入党申请书》递交给党支部;在烈士陵园里掩埋了那个背包。当年葬他时受条件限制,连碑都没立。

  饶平,一个帅气的山西小伙。年7月5日,饶平随队到更邦拉山口进行武装巡逻。次日上午行至西日河时,发现木桥被山洪冲毁无法通行,在请示上级同意后沿原路返回。在回撤途中,担任收容保障组组长的饶平带领颜云潮、张伟宏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这天上午11时50分左右,当巡逻队顶风冒雨行至一处陡峭的山坡时,泥石流呼啸而下。战士颜云潮听到头顶上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他抬头一看,发现一股泥石流正从20米高处往下冲。颜云潮惊呆了,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他背上被人猛推了一掌。由于站立不稳,他往前跌出几米远,昏倒在地。

  颜云潮回忆说,“我被战友救醒后,才想起是饶班长推了我一把,因为只有他走在我后面。”

  张伟宏讲道,泥石流发生的时候,他听到饶班长大喊了两声:“快走,快走!张伟宏往前跑了几米,就被路上的石头绊倒了。当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颜云潮晃晃悠悠往前倒,他身后已经下来了一堆泥石流。”

  走在后面的3名战士遇到了危险,带队巡逻的营副教导员周佳帝立即指挥其他同志反身救人。一连的指导员陈银开、一班长唐林永、炊事班长濮宇、二班副班长刘渊、一班战士郝兆勇以及二连的机要译电员杨力、营直的电台报务员汤俊、战士钱中旺都争先恐后往险区跑去。他们扶的扶,抬的抬,迅速把张伟宏、颜云潮送到了安全地带。

  风雨之中,泥石流仍在肆虐,走在队伍最后面的饶班长不见了踪影。“饶平在哪里?”战友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一会儿功夫,泥石流停住了,周副教导员和陈指导员急忙带人分头寻找饶平。几分钟后,陈指导员喊了起来:“找到了,在这里!”

  当战友们哭着把饶平从泥石流中刨出时,发现他腹、背均被石头砸穿,脊椎骨断裂,肠子已经流了出来,已经停止了呼吸。

  巡逻途中遇险牺牲,危急关头,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战友,后被成都军区追认为“舍身救人的英雄战士”。他再也没有机会娶妻生子,就成了烈士陵园里的第29位烈士。

  年10月,公路虽然通到了墨脱县城,但墨脱边防的巡逻路并没有太多改观,步行仍然是墨脱军人履行戍边使命的基本方式。巡逻路的海拔落差有多米,道路直上直下,许多路段连军犬和骡马也难以通行。这样的崎岖小路,就算是在墨脱当兵2年的战士,累计行走也上万里。年元旦,我在墨脱当兵锻炼期间,正赶上边防官兵组织前往某点位巡逻,我自告奋勇地跟着队伍走上了巡逻路。

  由于受山洪、泥石流的影响,墨脱的巡逻路经常变化或消失。据说运送物资时,如果两个马队在险段上相遇,只能将一方的马推下深谷。是否真有其事不得而知,但沿途确实看到不少散落的骡马尸骨。在这样的路上行走,没有点胆量是不行的。

  “长期这样?”我边走边问带队的普金承上校,他说:“每年要走上10多趟,连脚趾甲都掉了十多次了。”这10多趟巡逻,加上平时奔波,一年少说也得走四五千公里。我把算出的结果告诉普金承,他却不以为意:“光走路怎么都行,就怕路上出情况。”普金承轻描淡写讲了点发生在这条路上的事:一次带队巡逻途中,骡马失足滑下山坡,他死死地拉着马缰没松手,结果连马带人一起滚了下去。幸亏被灌木挡住,才捡回一条命。

  我看见普金承的胳膊、腿上全是伤痕。这些伤痕有摔的,有石头划的,有被蚂蟥咬、被毒蜂叮的。数到30多道伤痕时,我不忍心往下数了。“这是我最近走掉的3个趾甲盖”,普金承上校指着3个没有趾甲盖的脚趾头对我说。

  在墨脱的每一寸疆土上,都留有军人的足迹。据《林芝军分区军事志》记载,长眠在墨脱的军人都很年轻,他们都走得匆忙。虽然在那里经常有军人牺牲,有的甚至在牺牲后连烈士的名分都没有,比如那位突患急性阑尾炎的战士,因大雪封山,墨脱成为“孤岛”与外界完全隔绝,他无法得到及时的治疗而不幸身亡,当时入伍还不到一年。

  年嘎隆拉隧道开通以前,墨脱每年有四分之三的时间与世隔绝,是名符其实的“雪域孤岛”。于是,官兵们的生活中,也出现了许多奇闻趣事:开山时节,有的战士一次收信竟达多封,虽然“水过三秋”,也乐于“精神会餐”。发生重病急病,便来个“空中会诊”,这边用无线电将病情传出去,那边用无线电把诊断传回来。相爱多年的女朋友,收不到远方的情书,误认为是变心,当兵哥哥突然出现时,她已成为人妻了。

  如今已是副教导员的梁材,女朋友王欣是他在四川大学的同学。年6月,梁材大学毕业后入伍到了墨脱,成了二连的一位排长。王欣给他布置了一道“作业”,每天至少通一次电话或者发一条短信。没过多久,连队的发电机坏了,手机充不了电,爱情的信号被迫中断。等发电机修好后,梁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这场“危机”。第二年的3月,梁材又奉命带队到山外的一个路口执行任务,那里已远离手机服务区。梁材便把手机交给老乡周强,让他每天给王欣发一两条短信“交差”。小周很负责地“替”梁材谈起了恋爱。后来,王欣反复要求“他”接电话,并发出了“最后通牒”,小周被逼无奈,就向王欣坦白了实情。没想到,王欣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加深了对军人的理解,也更坚定了嫁给梁材的决心。如今,他们的女儿已经四岁了。

  驻墨脱部队的大多数已婚干部士官都符合家属随军条件,但却没有一位军嫂随军,也极少有军嫂来探亲,因为西藏遥远,而墨脱在人们的心目中,则像外星那样更加遥不可及。

  许多墨脱军人身上都背着“陈世美”的恶名。开始我不知道原委,和他们生活长了,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当这些军人得知自己要赴墨脱戍边,一想到心爱的姑娘要为他们分担孤独、寂寞,要为他们牵肠挂肚,十分于心不忍,便采取各种手段与姑娘吹灯,让姑娘恨他们。他们觉得只有这样心里才会坦然,带着姑娘的爱进山,那是一笔还不起的债,背不动的山……姑娘们以为他们出去后眼花了,骂他们是“陈世美”。当我知道“陈世美”的来由后,我对他们敬佩极了,如果这叫“陈世美”的话,那他们就是可敬的“陈世美”。

  那些成为墨脱军人妻子的女性,默默地为丈夫分担着尽孝的职责,从来没有怨言,默默地期盼着丈夫从边防归来。墨脱县人武部吕崇星政委的妻子曾光琼每月一封千篇一律的电报:“家中安好,一切放心”;专业军士刘光凡的妻子何运苹,乘直升机来看丈夫,看到这里吃菜吃肉难,便留下来帮助部队养猪种菜……

  这些未谋面的军嫂让我敬佩,更有一位军嫂的故事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是1993年7月,墨脱县人武部参谋格列上尉的妻子次央,为了给丈夫一个意外的惊喜,她独身一人闯墨脱。她手拄拐杖,徒步跋涉100多公里的崎岖山路,穿越原始森林,跃过沼泽地、蚂蟥区,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饿了,抓把雪充饥;渴了,仰天喝几口雨水;困了,找个崖洞歇歇。第5天头上,当她终于见到自己的丈夫时,高兴得一头昏倒在地上。格列上尉紧紧抱着昏迷的妻子,只见她,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被荆棘刮得破烂不堪的衬衣和一条沾满血迹的短裤。出发时带的行李早已扔光了,但她的手里仍紧紧攥着带给丈夫的两条“红塔山”香烟。在为她换衣服时,格列发现:在她血肉粘连的身上,竟吸附着47条吸饱鲜血的蚂蟥。格列禁不住嚎啕大哭……

  从四川武胜县入伍的李中明,16年功盖雪山。妻子杜红君见他几年不回家,心里总惦念。有人对他老婆说,夫妻长期不在一起,到老了,后悔的事情多。年轻的夫妻必须有一种滋润的活法。滋润的,才是生活,等来的,却是皱纹。其实,没有哪一个老婆不是这样想的。李中明的老婆便带着儿子,千里颠簸到了林芝。可一时无法走进墨脱。经林芝军分区领导同意,母子俩搭乘直升机进墨脱。儿子一听,高兴地在地上打滚。

  可天不作美。雾气笼罩,整个云层挂着厚厚的纱巾,视线极低。飞机先后三次盘旋,都折了回来。飞行员理解这母子俩的心情,他没有告诉他们为什么又折了回来。他决心不让这母子俩的失望。决定第四次把这个关口闯过去。飞机又很快飞进墨脱上空,绕了一大圈下降着。螺旋桨扫荡着积雾,像翻动着海水。再降低高度,就撞在暗礁上了。飞行员心跳加速,手脚在发抖。实在看不清地面。黑暗中,瞎子可以拿根棍子走,可直升飞机却无任何可以依靠。他没有那种把握。夫妻相聚的,应当是完整的生命。如果连这一点都没有把握,相聚的代价却可能是永久的别离。他只好对这母子说:“这下面,就是墨脱,下不去啊!哪怕是老天爷给我一条亮缝,我也可以将飞机变成一根针,找准目标就穿下去。”

  杜红君把脖子伸得老长,不停地观望着下面的云层。那云层,就像她的脸色了样迷茫。

  就在这时,母子俩清楚地从对讲机里听到李中明在地上喊:“我已经听到声响了,飞机在哪呀!”

  儿子急忙从飞行员手中拿过对讲机,直呼“爸爸,爸爸!”

  李中明拿着对讲机,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只是感觉出飞机在天空不停的煽着耳光,飘远了。

  飞机上面杜红君一声不吭,双手紧紧捂着面孔,两肩在不停地耸动着。司空见惯的儿子讲,“妈妈的泪水是不出门的,一般都在床上,今天却怪了!”

  李中明的老婆回去了,也只能看着别的夫妻滋润的生活。

红尘有爱,全在期待中。

  第二年,李中明的妻子又来探亲,这一次,她乘坐飞机如愿到了墨脱。

  杜红君住了三个多月,她的探亲假超期了,孩子要上学,李忠明也要到北京参加国庆观礼。没有直升机,李忠明于是带着妻子儿子走出墨脱。妻子没骑过马,到阿尼桥就走不动了,李把她扶上马,在前边牵着走。到老虎嘴,突然马失前蹄,把杜掀下马,幸好被丈夫抱住,马滚到多雄河里什么也没见。妻子瘫在地上,有一个多钟头连哭都哭不出来。她说什么也不再走,说就住在这,他说这没法住,她说那就回去等飞机,他哄她说,已经走了多一半,回去更远。好说歹说又上了路,半夜才走到汗密。小孩走一段,通讯员抱一段,第一天腿上肚子上就长满了痱子,在汗密哭了一夜。

  一家三口走了三整天,每天都走十几个小时。李忠明哄了妻子哄儿子,总是说就快到了,前边就是,马上就到。过多雄拉山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又是雨又是雪,全都被淋湿,到松林口老乡见孩子冻的不行了,抱着烤火,烤了好一阵,孩子才哭出声来。

  这一路,把杜红君的十个脚趾甲盖全走掀了,她拉着丈夫边走边哭:你在这天天遭这份罪,咱们还是回家吧,就是种地也不在这了。

  等休假期满要返回部队时,儿子抱着他的腿不放:爸爸你不要去那个地方了,我不让你去。走了一次墨脱路,他的儿子就下定了决心,长大以后坚决不当兵。

  墨脱军人最怕的就一个字—情!他们怕无法背起“爱情”、“亲情”的重量!但他们又渴望“爱情”、渴望“尽孝”,在惧怕“情”又渴望“情”的日子里,他们坚守着。

  爱情是浪漫的,而墨脱官兵的爱情却多了几分传奇与苦涩。年6月,黄广作在即将离校前,认识了还在读大学的吕梅。就在两颗心开始撞出爱情火花的时候,黄广作翻过多雄拉雪山走进了墨脱。那时,墨脱与外界的通信只有电报,报刊书信一年才能从山外送进去一次。黄广作在进山之前,与吕梅约定坚持给对方写信,可阴差阳错他俩失去了联系。直到年10月,黄广作第二次休假,他决定先到昆明找吕梅。4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两人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我曾数次被“6名官兵替战友尽孝”的故事感动得落泪。年9月26日,六连战士刘军刚踏上巡逻路,连队就接到他家中打来的刘军的父亲出车祸了生命垂危!营领导接到报告,立即联系在贵州、云南休假的6名墨脱官兵,让他们赶到贵州普安,医院抢救刘军的父亲,并寄去了营里筹集的6.5万元救命款。6名官兵在手术室外守了2天两夜,还是没有能挽回刘军父亲的生命。尔后这6名官兵又帮忙安葬了刘军的父亲。5天后,刘军巡逻归来,才得知这件事。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家乡的方向磕头,泣不成声地说:“爸,战友们替儿子尽了孝,您安息吧!”

  近10年来,墨脱部队大都通了电视、电话与网络。但,遥远的电波怎盛得下亲人的牵挂?

  错过恋人的相望,错过亲人的告别,错过孩子的第一声“爸爸”。“错过”是墨脱军人心头无法躲闪的痛。

  他们惧怕黑夜,甚至开始对黑色产生恐惧,怕在黑夜里梦见妈妈鬓角日渐走白的发丝和父亲前额厚重的纹理,怕梦见老婆孩子生病时的无助,怕瞳孔深处,会映现故乡小屋那盏黑夜里跳动的灰暗的灯。战友们说,对祖国的承诺,不得不放弃为爸爸妈妈捏脚捶背的天伦之乐,每当在风雪之中演练反恐维稳、快速作战的实战技能时,方可释放固执心中的那份歉疚的感情。他们还怕浪漫的爱情!结婚了的墨脱军人,既想且怕与爱人通电话,怕爱人会在无意间很温柔地问:“你什么时候休假回来呀?”在这个时候,妻子成了语言艺术的大师,可以温柔地摧毁自诩刚强的心,可以让这些镇守边关的钢铁汉流泪。墨脱军人——在训练场上声震如天的墨脱军人——在使命面前永不言败的墨脱军人——敢对死神不屑一顾的墨脱军人,居然连回答的勇气也没有。他们知道,欠妻子的太多了,生理的、心理的、物质的,还有精神的。也许这组数字,可以称量他们对心爱的妻子歉疚的重量:两年回家一次,一次天;一位结婚10年的战友,与妻子相处的时日仅有天。如是情形,他们有勇气回答美丽的妻子温柔的问话吗?未婚的墨脱军人,也许更糟。他们从老同志嘴里得知,结婚并不是一件让人兴奋得失眠的事。所以,开始在原本就孤寂的环境里,努力让热情的心不要跳动。他们谈论着娶老婆,却又要逃避着,怕无法背起“爱情”的重量!在惧怕“情”的日子里,他们用对祖国的大爱支撑着自己!

(未完待续)

报告文学:墨脱军魂(上)

作者:刘孟全(西藏林芝军分区政治部)

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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