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从主编办公室一出来，心里就憋屈得想大哭一场。这不是明摆着给她出难题吗？从踏出校门到进这家市级报社还不到一个月，就让她写一份关于本市乞讨现象的调查报告。要调查摸底就得深入乞丐群体中，好听点是卧底，难听的就是让她当乞丐要饭。这要是让同学知道，堂堂名牌大学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脸往哪儿搁呀！

事情起因是这么一回事，该市刚刚摘掉一顶“黄”帽，谁想乞丐后脚就进了城，地铁站口、火车站广场、市民公园门口、酒店门前，简直就是无所不往，人越集中，乞丐也就越多，严重影响了城市形象，难怪一些媒体又加一顶“丐”都的帽子，市领导责成市报社尽快写份调查报告，以便制订解决方案。

回到电脑前，海燕立刻打电话向宏扬诉苦，宏扬一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调侃道：“我们的大美女要变小乞丐了”。

海燕着急地说：“你再笑，我就永远不理你！人家都急的六神无主，你还有心情戏弄。”宏扬语气一转，正色地说：“你呀！这是件好事，领导是在考验你，完成了就是大功一件。”

海燕说：“可我怎么去调查呀？”宏扬说：“下班后请我喝咖啡，我有主意。”海燕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当天晚上，海燕和宏扬从咖啡屋走出来时，两人忍不住为刚才制订的计划捧腹大笑。

二

第二天一大早，街上都还没行人。东城菜市场外的一条街边上跪着一位身穿校服的女学生，低着头，面前摆放一张纸，纸上写着：各位好心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我从老家来到此处寻找打工的妈妈，不料妈妈已转厂失去联系，更不幸的是下车时钱包又被小偷偷走，现在身无分文举目无亲。望您们慷慨相助，凑点路费钱……仔细一看，这不是我们的海燕吗！此时她已满脸通红头低的不能再低了，这个该死的宏扬，出的啥馊主意！要是给熟人看到，不露陷才怪！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小女孩在说：“妈妈！那个姐姐跪在那儿干什么呀？好可怜哟！”海燕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手也不知放哪里好，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这时陆陆续续有人围过来了，人们不断的议论着。海燕脑子里一片空白，浑浑然然的一句也没听清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没人说话了。海燕偷偷地瞄了一眼，人群早已散去，不过盒子里居然放满了零钱。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来，这要是在刚才那完蛋了，慌忙挂掉电话，胡乱收起行乞的“道具”，刚要站起来却又坐在地上，原来腿都跪麻木了，好一阵才站起来，一拐一拐地走向公交站台。

海燕斜靠在站台边，拿出手机打给宏扬，海燕说：“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今天可被你整惨了。”宏扬笑着说：“怎么样？挣到午饭钱没有？”海燕一五一十诉说了早上的经过，宏扬说：“学问还多着呢！别人帮助你，你连声谢谢都没说。要镇静，要装得可伶！还有今天有人找你麻烦没有？”海燕说：“没有呀……”

话还没说完，公交车来了。海燕好不容易挤上去，还没站稳，忽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小女孩声音在说：“妈妈！看！刚才那个姐姐在那儿。”海燕循声望去，表情不知该怎样来描述，想躲避是不可能的，只好硬着头皮轻轻点了点头，小女孩妈妈看上去约莫30来岁的样子，身穿一件紫色毛衣。

紫衣大姐对海燕说：“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呀？能联系到你妈妈吗？”海燕傻傻地摇了摇头，她此时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弱弱地说：“我妈妈没手机！”紫衣大姐又说：“现在你还差多少路费钱？我给你筹齐先买票回家。”

海燕一怔，连忙说：“不……”紫衣大姐不等海燕说完已站起，走过来了。大伙闻言纷纷上前询问，待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立马解囊相助，不一会儿，海燕手里已塞了好多零碎钞票，看着这一切，海燕禁不住泪流满脸，感激的，愧疚的，好复杂！

到了报社楼下的公交站台，海燕刚走下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三个小孩把她团团围住。为首是个14-15岁的男孩，站在左边是个女孩，右边是十来岁的小男孩，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脏！难道他们是……。正在海燕不断思索时，大男孩一手指着她，很霸气地说：“你抢了我们的饭碗！”一旁的小女孩也跟着说：“对！”那样子很夸张。海燕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三个孩子，一头雾水。

大男孩说：“菜市场是我们的地盘，你得把钱交给我。”小女孩附和说：“对！”。海燕看明白了，这不正是自己千方百计要找的人吗？何不趁此机会跟她们接触，马上面露笑容，说：“好！今天中午，姐就请你们吃午饭，好不好？”小女孩望了望大男孩，眼里掩饰不住的渴望之情。大男孩略微思索后说：“好！但是吃完饭后，你还是把钱给我们。”海燕心想求之不得，立刻答应。

海燕带着三个孩子走进一家大排档，坐了下来。老板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满腹疑惑＿三个小乞丐外加一个……该怎么说呢？看衣着是学生打扮，看相貌气质却又是上班族白领，尽管如此却满脸堆笑地说：“几位吃点什么？”

海燕目光转向身旁的小女孩，小女孩显然兴奋起来：“我要吃……”话还在嘴里未完就被大男孩打断了：“我们什么都吃过了，你点吧！”海燕心里暗自好笑，还装！但任然点了好多菜。等上菜的时候，海燕说：“来吧！你们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海燕，你们叫我燕子姐，好么？”小女孩紧接说：“我叫三丫，他是我哥强仔。”边说边指了指大男孩。强仔先是眼一瞪，三丫不敢吱声了，然后才拍着小男孩的肩膀说：“这是二牛，哑巴！”

谈话间，菜已端上桌了，强仔一动筷，三丫二牛立刻狼吞虎咽起来。海燕趁此机会溜进厕所，打电话给宏扬，问他下一步该怎么走？宏扬说将计就计，保护好自己，去做回真正的卧底吧！

三

从大排档出来，三丫打着嗝，一边用袖子抹了抹嘴角上的油垢，一边喊到：“强哥！下午还去菜市场吗？”强仔回答说：“不去怎么交钱？”海燕很是惊讶：“交什么钱？交给谁？”三丫刚说出：“交给……”强仔大声呵斥：“就你多嘴！”转过身对海燕说：“你是新来的‘个体户’？还是……”海燕赶紧回到：“新来的！今天的钱我来交。”强仔似乎还在考虑着什么，海燕说：“今天下午哪也不去了，我们去滨江动物园玩，好不好？”三丫马上欢呼起来：“去动物园啰！”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对三个孩子来讲，第一次看到老虎、大象、长颈鹿等动物，甭提有多高兴！三丫和二牛似乎忘记了一切，兴奋地在各个景点之间不停奔跑着，欢呼着，只有强仔抱着手，跟在后面，不时注意着来来往往的游客。

冬天的夜晚来的早，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吹在脸上冷嗖嗖的，海燕心里五味杂陈，如果这三个孩子不是乞丐，该是上学读书的年龄，爸爸妈妈呵护着疼爱着，而如今他们却要风餐露宿，流浪街头。当初很后悔摊上这样的苦差事，而今看到这一切，心里无比同情这群孩子，更痛恨他们背后的黑手，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动她继续跟踪下去，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当了乞丐？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正在海燕陷入沉思的时候，强仔大声喊到：“三丫！我们该回家了。”三丫和二牛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过来。海燕说：“三丫，玩的高兴吗？”三丫不住地点头应道：“这里好好玩耶！燕子姐，我带你去我们家。”

出滨江动物园左转直走，很快就到二环立交桥了，三丫说：“马上就到家啰！”海燕环顾四周，这哪里有房子呀！小区是不可能的，就连瓦房也没有。立交桥对岸就是江北高新区，宏扬的公司也在高新区，这样想着心里一下踏实好多。

强仔带着众人跨过栏杆，向立交桥下走去，远远看见桥底下有一间用石棉瓦和废木板围起来的小棚屋。推开门一看，里面约十来平方，没有灯，借助远处路灯光，屋子勉强还看得见，正对门的是张用木棒绑的床，床上堆着一床破旧的棉絮，但叠的很整齐，进门左边有个小土灶，小土灶旁边放着一个木板钉的箱子，箱子上并排摆放几只旧饭碗，一条铁丝横跨在屋中间，上面挂着几件破旧的衣服，整个屋子虽然简陋但不脏乱，甚至还算干净。三丫拉着海燕的手说：“这是我哥收拾的，还漂亮吧！”海燕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强仔进屋就命令似的口吻喊道：“你们两个还不快睡！”三丫和二牛乖乖的爬上床。海燕还未反应过来，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时忽然听见桥上传来汽车的刹车声音，海燕循声望去，几个男子正朝着这边走来。强仔连忙上前，紧张地把海燕拉到衣服后面说：“不要出声！快点给我钱。”海燕立即取出口袋里那些零碎钞票，强仔拿着钱快步走了出去。

不等那些人走过来，强仔跑过去已递上钱。为首的男子一手拿过钱，一手甩给强仔一个包，嘴里说了些什么，因为太远，海燕没有听清楚。

强仔回来，一句话也没说，把包放进木箱里，也不管海燕，自个儿爬上床，斜靠在床头，长长地出了口气，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桥底。

海燕走近床边，三丫和二牛已睡着了，天气实在太冷，加之棉絮单薄，两个小家伙绻成一团，海燕和衣坐在床边，双手抱起三丫的头轻轻地放在大腿上，这样或许要暖和一些。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让人永远难以忘怀，第一次跪在大街上，向路人乞讨，两次给她路费钱的母女俩，还有身边这三个小家伙，还有刚才那几个是什么人？为何还要给他们钱？难道真的有幕后黑手在操控这里？……想着想着海燕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梦中听到似乎有人在呻吟。海燕一下子惊醒过来，一听是强仔，马上坐起来，问到：“小强！怎么啦？”强仔咬着牙，忍着说：“肚子疼！”海燕伸手摸了摸强仔的额头，好烫！额头上满是汗水。海燕拿出手机一照，只见强仔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不断下落。医院！海燕拉起强仔的手，就要下床。强仔缩回手，说：“我不去！”三丫和二牛也醒了，看见强仔疼痛难忍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

海燕立马打电话叫宏扬赶紧开车过来，强仔听见打电话，倔强地说道：“医院，睡一觉就会好！”海燕着急地说：“都疼成这样了，还不去，姐拿钱给你看病。”三丫也附和着：“对！听燕子姐的。”二牛说不出来，不住地点着头，咿咿呀呀地嚎着。海燕搀扶着强仔下了床，然后吩咐三丫和二牛带上衣服跟着，慢慢走上桥。

没过多久，宏扬开车就到了，医院急诊科。挂号——就诊——交费——检查，宏扬和海燕两人跑的满头大汗，医生说：“还好！送来得及时，再晚后果就严重了。他患的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做手术！你是他什么人？”海燕不假思索地说：“我是他姐姐，我来签字，可以吗？”医生说：“你爸爸妈妈呢？你还是学生呢？”海燕一时语塞：“我……”还是宏扬反应快：“他爸妈在外地打工去了！”医生说：“这是怎么当父母的，怎就放心几个孩子在家呢？”

第二天中午，强仔一醒过来睁眼就问：“燕子姐！三丫和二牛呢？”海燕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就安心养病吧！”强仔疑惑地望着海燕，低声问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你不是同我们一样吗？”海燕连忙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强仔心中似乎有好多疑问，望了一眼门外继续问到：“他们没来吗？”海燕不明白他说的是谁，摇摇头。强仔缓缓向后去，说道：“他们是不会来的，他们哪会管我们的死活！”说完泪水簌簌落下。海燕明白过来了，早上有三个人来过病房，望了一眼病床掉头就走了，起初海燕还以为是探视家属走错病房，现在想来一定是昨晚那帮人。海燕紧紧握住强仔的手，亲切地说：“有姐在，你只管放心！”强仔突然又坐起来，问到：“燕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助我们？”海燕觉得现在应该告诉他真相了，于是便从头到尾说起。

强仔听着听着，先是惊讶，渐渐地眼眶湿润了，反过来紧紧拉住海燕的手说：“燕子姐！我要揭露那帮恶人，他们没有良心，没有人性。”

原来昨晚那帮人，为首的叫刀疤，纠集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专门到各地收买拐骗残疾和智障人，收养遗弃小孩，然后胁迫他们去乞讨，并夺走他们乞讨的全部钱财，只给他们吃残羹剩饭。有时为了让他们看起来更加可怜的样子，残忍地人为致残。如果没要到钱或者钱少，还要受到处罚，不给饭吃。有些乞丐生病了，那帮恶人压根就不管，那就只能拖，直到被遗弃了事。

海燕听得咬牙切齿，愤恨地说：“这帮混蛋！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无恶不作。我一定要将他们揭露出来绳之以法。”强仔说：“好！我知道他们住在哪儿？现在就带您们去！”立刻坐起来，就要想下床。海燕连忙说：“现在还不行，等你病情痊愈后就去才行，我们还得收集证据。”

四

一个星期以后，强仔出院了，立刻带着海燕回到二环立交桥下的“家”。只见他们的衣服被丢在门外，铁丝上挂着几件老年人的衣服。强仔说：“燕子姐！刀疤已换人来住了，我们怎么办？”海燕心里一怔，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假思索地说：“我们今晚跟踪刀疤。”说完立刻联系宏扬，说出了今晚的跟踪计划，宏扬说得带上相机。

傍晚时分，月亮刚刚升上天空，东江上泛着淡淡的月光，江风裹着阵阵寒意扑面而来。可强仔海燕宏扬他们心里激动很，恨不得马上就抓住刀疤。他们把车停马路边，透过车窗紧紧地盯着桥洞下那间小棚屋。

没过多久，一个老太婆搀扶着一个断臂老头缓慢走过来，渐渐走近了，只听老太婆说：“老头子！今天遇到好心人了。”老头子应道：“别说了，还不都是那帮恶人的，只是辜负了那些好心人呀！”老太婆又说：“我们不去能行吗！”两人长叹一口气，步履蹒跚地走向小棚屋。

正这时，一辆黑色小车也停在海燕她们车不远处，刀疤和另外两人从车上下来，望了望四周，然后朝桥下走去。强仔看到刀疤等人就要下车，宏扬赶紧阻止，并取出相机不停拍摄起来。

远远的听见刀疤在吼到：“全部都拿出来，私藏的话有你好受！”老头子呐呐地说：“就这些，我们的饭呢？”刀疤拿过钱嘿嘿地笑道：“这还差不多，饭给你。”说完转身回头就走了。

刀疤等人回到车里，只听他说：“妈的！今天碰到财神爷啰！走！喝酒去。”几个人哄笑着，开着车一溜烟跑了。海燕赶紧喊到：“快！跟上他们，不要给发现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海燕他们小心地跟踪刀疤一行人，拍摄照片，并悄悄走访了刀疤控制下的部分乞丐，详细记录刀疤等人所犯下种种恶行，取得了大量的人证和物证。海燕立即收集整理资料，编写调查报告。

当这份调查报告摆在报社主编面前时，他迫不及待地看完报告，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简直不敢相信，半响才说：“好！好！马上交到市政府。”

元旦前夕，一场由市政府统一安排，联合公安、卫生、民政、志愿者协会、市救助站、以及各街道社工团体等多部门的行动开始了。公安部门布控实施抓捕刀疤等人，捣毁犯罪窝点；其他部门的走上街头，逐一走访劝说当街乞讨人员，安排他们到社会救助站生活，愿意回老家的还给与路费和适当的生活费。

同时市报社在头版刊登了一篇告全市人民的倡议书，怀有善心是好事，也是全社会需要大力提倡的，但是要注意甄别，不要让他人利用了善心。

通过媒体的不断宣传，以及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乞讨泛滥现象得到很大的改善。海燕联系到强仔三丫和二牛的父母，回老家读书了，而海燕的那份调查报告在年度媒体新闻评比获得一等奖。

作者简介：原藉四川，爱好文学，现系大兴化工职工，《只有三两重》发表故事会，《港式中分》发表职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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